“暂时先靠脚吧，有个车轮被扎破了。”布帘被拉开一小角，混着风吹雨声含含糊糊地传来一句话。
“有城镇吗？”
“有的——快到了。”
克雷孟特看了看车外，说：“今晚先进城休息一晚吧。”
“大人，不赶脚程了吗？”
“不急。”
这个天已经灰下来，更何况下着雨，再往前怕是路不好，也找不到能歇的地方。沃伦坐了大半天车程，此时也是困倦，耳边和着雨声，也靠在克雷孟特身上沉沉睡去。至于那个兽人小孩薇尔，很识相的没有靠过去，缩在靠窗的一边闭着眼，不过靠着车轮的颠簸，想必也没有睡着。
一行马车队进了镇，很快就安排下过夜的地方。
“哟，大人，这么多人，要上哪儿去啊？”旅店的老板见到这么多行李，来了兴趣。
“圣浮里亚。”
“哦——是国王要开宴会了吧？又是庆功宴吗？难怪说着这几天的贵族来过夜的都多了呢，只要皇室开派对，总有那么一堆人凑过去。”
“喂。”他旁边的伙计用胳膊肘捅了捅他，“这几天这话说得够多的了。”
“收一收吧。”
“哈哈，不过——”老板笑了两声，又说道：“不过生意最好不是我们这家。”
克雷孟特睨了他一眼。
“看你这人很多呢，还有生意更好的？”旁边一个看客笑，“瞎吹吧你，这种时候，谁不知道你得的好处最大？”
“哟，诺夫老弟。别说风凉话啦，哪里生意好，最受大户人家欢迎的——”老板意味不明地看向斜对门，嗤笑两声，“这个小镇上，还能有哪儿嘛！”
那个被叫为“诺夫”的人缩了缩脖子，可没敢跟着他笑，“该死，你喝多了吧！”
“怎么，那里是个什么地？”管家问起。
“也是接待客人的，在战乱的时候，那小店救活了不少人。在那里，人们能得到精神和肉体上的洗礼。”老板淡淡地说。
“这么说，是政府救济所了？”
“哈哈，大人，您的说法真有趣。真是的，每个贵族都说得很有趣。”
克雷孟特皱了皱眉，带着沃伦上楼了。
“大人。”管家跟上他，悄声问：“要不要我去看看？”
“不必了。”
“它的前身是神庙，不少神女在那里。”
“......”管家皱起眉。
“需要叫人去处理他吗？”管家问。
“不用。”克雷孟特看了眼沃伦，“现在时局动荡，国民有所不满也是正常。”
“可这......有辱贵族的名声......”管家犹豫。
“玛德，不用管了。”克雷孟特淡淡地看了眼门外的雨。这雨是那么的轻，它淋到有人躺着的大地上，直到泥土变得湿润而能侵蚀人的面貌。
“找人把车轮修好，明天一早出发。”
“是。”
日已将歇，等到克雷孟特哄睡下迷糊的沃伦，室内的光已是混混沌沌一片，分不清人影了。
有仆人提灯敲门进来，要给室内点灯。
“不用了。我也要休息，不必浪费这户人的灯油。”克雷孟特出声，“去歇吧。”
“谢谢老爷。”仆人弯了弯腰，就出去了。
克雷孟特抚着沃伦的发，今夜是无月的，只有外边些许的声响落到窗前。
他坐了一夜。
雨不知何时歇了，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知何时也干了，门外有敲门声响起。克雷孟特起身去开门。
“大人，出发吧。”管家赫然出现在门口，说着，就瞧到门内的沃伦，
“大小姐还没醒吗？”
“给她准备洗漱吧。”
沃伦迷迷糊糊的，被管家拉起来。
“早上好......唔？......到点了吗？”沃伦看了眼窗外，“一点儿也没有呢。”
“大小姐不要再躺下，快些起来，我们要动身了。”
“动身......？去哪里？”沃伦懵了懵，“哦！是宴会。”
“是的。”
沃伦一下翻起身来，就跑去洗漱。
洗漱完毕后，沃伦看不见克雷孟特，问周边的仆人：“阿萨，父亲在哪儿？”
“小姐先用过早餐，再去找老爷。”
“知道了。那薇尔呢？”
那个仆人愣了愣，“谁？”
“那个长着很可爱耳朵的孩子......她有一头很好看的白发，看起来很可爱的一个孩子。”
“哦噢，小姐说那个兽人。她应该也去用餐了。”
“她在哪儿用餐？我要跟她一起。”
“小姐不能过去，我们另外准备了早餐。”
“我就是过去坐一会儿，顺便在那儿用了餐不行吗？”
仆人面露难色，“小姐，您不能跟我们在一个场合用餐。”
“真奇怪，我只是过去坐着而已。这也不行吗？我又没有偷吃点心。”
“不是这个，小姐......”仆人犹豫了一会，不知道怎么说了，便转向同伴求助：“诺瓦克，你来劝劝小姐吧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另一个仆人放下行李，走过来。
“小姐要去我们那儿用餐......”
“那就让小姐去呗。”另一个仆人不以为意地说，“反正小姐闯祸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了。”
“嗯嗯！”沃伦附和。
“小姐......这不是什么好事啊......”她们都哭笑不得。
“好吧......我去拿早餐，小姐可要乖乖吃完了，之前明明都不愿意吃蔬菜沙拉的。”
沃伦听完顿时有点后悔，但既然是自己的决定，还是要硬着头皮吃完。
“知道了。”沃伦闷闷地走开。
“欸，小姐，仆人们用餐的地方在那边呢。”
沃伦的这种郁闷很快就消散了——就在她见到薇尔的那一刻起。薇尔还在啃着黑面包，很意外地看着沃伦。
“早上好！意外吗？我终于找到你了。”沃伦来到她身边坐下，“你在吃什么？”
薇尔仰头，将黑面包递过去。
“这是什么？是面包吗？”沃伦看着黑面包，“看起来好难吃。”
“小姐，你的早餐，请尽快吃完哦，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沃伦看了看盘内——有一碟白面包，一碗蔬菜沙拉，一份鸡蛋和煎培根，哦，还有牛奶。
薇尔只是看了眼，就立刻收回了视线，闷声吃起自己的来。
沃伦对着食物发了会呆，突然，她转向薇尔，“你的好吃吗？我想试试。”
薇尔眨眨眼，撕下一小块给她。
沃伦放进嘴里，咀嚼了几下，粗粝的面包皮摩擦着舌蕾，没什么味道，甚至有股怪的气味，很硬，她怀疑自己吃到了沙子，脸色变了变，就吐出来了。
“什么啊！好难吃。”
薇尔只是笑了笑，喝了口水，又继续啃。
沃伦看着她，好奇地问：“你不觉得难吃吗？”
薇尔摇摇头。
“你每天都吃这个吗？”
薇尔点点头。
沃伦又看了会，“我的给你吧。”说着，她把自己的那份白面包推给薇尔。薇尔吓了一跳，连忙摇头，还把盘子推了回去。
“这个比你的要好吃。”沃伦说，可薇尔还是拒绝。
“试试吧？很好吃的。”沃伦也撕下一块给她。薇尔摇头，还是拒绝。
“唔。”沃伦鼓了鼓腮帮，“不吃就算了。”
薇尔放下面包，无措地看着她——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。
沃伦收回碟子，也不闷声了，吃起自己的来，她悄悄瞄着薇尔的反应——这孩子还在傻傻地看着她。
轻轻哼了哼，沃伦不看她了。
薇尔看了她一会，见女孩还没有原谅自己的意思，略微有点慌乱起来，但她不能发声，除了傻傻地看着她，似乎没有更好的表达方式了。
沃伦吃了几口鸡蛋，又把蔬菜沙拉递给薇尔，“别那样看着我了，吃不吃？”
薇尔犹豫着。
“我不喜欢吃这个，就算你现在不要，待会我也会......”沃伦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周，都是在互相讲话的仆人们，见状，她只好把“倒掉”这个词咽回去。
薇尔接过来，看了看沃伦，就开始吃起来。
沃伦顺势把自己的面包，培根，甚至牛奶，都分了一半给薇尔。
直到看到薇尔全都乖乖吃完了，沃伦才点点头，装作很欣慰的大人的样子摸了摸薇尔的头：“好乖好乖。”
薇尔被她揉着耳朵，稍稍脸红了下，也没躲开。
吃完早餐，她们就上路了。
“走快点吧，今天可能还要下雨。”管家对各个马车夫嘱咐道。
“路很滑啊。”
“赶到了再说。”
但没过多久，天空就突然下起了暴雨，满世界顿时都是雨打的声音。
克雷孟特小心地把窗帘拉上，还给沃伦盖了件衣服，“不要着凉。”他叮嘱沃伦。沃伦没应话。
“有不舒服就说。”
“嗯。”
沃伦轻哼了下，迷迷糊糊地靠着薇尔。
窗外的风渐猛，薇尔和克雷孟特只好死死地按着窗。
“走慢点。”克雷孟特对外面的人说。
“走不动了，前面的路被水浸了。”管家却这么回了一句。
“是停在路中间了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继续赶车。”克雷孟特突然命令道，“不能停在这里。”
管家没有说话。
已经有水漫进车内了，沃伦小心地抬着脚，防止被湿到。不知为何，这车颠簸得她想吐。
“大人，后面有辆车翻了。”一只湿漉漉的手拉开帘子，“礼品都湿了。”
沃伦轻轻睁着眼，脸上仿佛有被暴雨刷过的惨白。
克雷孟特蹙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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